忏悔的抹大拉的玛利亚·拉图尔

The Repentant Magdalen, Georges de La Tour, c1635/1640, Oil on Canvas, 113 x 92.7 cm, National Gallery of Art, Washington D.C.

忏悔的抹大拉的玛利亚,乔治·德·拉图尔,约1635-1640年,布面油画,113 x 92.7厘米,国家美术馆,华盛顿

在《新约》中,抹大拉的马利亚是个妓女,受耶稣感召,成为信徒。因为她过去犯下的罪和她后来的忏悔行为,她成为忏悔仪式(Sacrament of Penance)的象征。

画中的马利亚,面貌沉静,看不出她过去犯下的罪,只有露出的左肩能提供一点点线索(这一点在昨天介绍的《窗前两妇人》也有体现),但是也并不明显。她左手摸头盖骨,右手托腮,沉思时,眼睛望着前面的镜子,还有镜中的头骨。头骨和镜子,都是生命易逝的象征。

她的面前,是画中唯一的光源——一支蜡烛,这蜡烛被头骨遮盖,整个画面的主体因此被黑暗占据,同时笼罩着神秘的气氛。然而,蜡烛也为马利亚恬静的脸庞上投射一层金黄色的圣洁之光。

乔治·德·拉图尔注重由卡拉瓦乔的传统衍生而来的光-影二重性,并将之化为一种近乎简约的个人风格——形象轮廓简洁、不加雕琢。他的作品中,一些通俗题材的作品更广为人知,他曾绘制多幅关于赌博和出老千的风俗画,也许是其中人性的冲突令他入迷吧。

  1. The Repentant Magdalen
  2. 《温迪嬷嬷讲述绘画的故事》 p 223

 

以马忤斯的晚餐·卡拉瓦乔

The Summer at Emmaus, Caravagio, 1601, Oil on Canvas, 141 x 196.2 cm, National Gallery, London

以马忤斯的晚餐,卡拉瓦乔,1601年,布面油画,141 x 196.2 厘米,国家艺术馆,伦敦

这个故事载于《福音书》中的《路加福音书》。

复活节的晚上。早晨,若干圣女发现耶稣的坟墓已经成为一座空墓,而晚上,耶稣又在圣女抹大拉的玛利亚之前显现了。两个信徒,认为这些事故使他们非常懊丧,步行着回到以马忤斯,这是离开耶路撒冷不远的一个小城。路上,他们谈论着日间所见的一切,突然有另一个行人,为他们先前没有注意到的,走近他们了。

他们开始向他叙述城中所发生的、一般人所谈论的事情,审判、上十字架、与失身的失踪等等。他们也告诉他,直到最近,他们一直相信他是犹太人的解放者,故目前的这种事实令他们大为失望。于是,那个不相识的同伴便责备他们缺少信心,他印述《圣经》上的好几段箴言,从摩西起的一切先知者的预言,末了他说:“耶稣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之后,难道不应该这样地享有光荣么?”

到了以马忤斯地方,他们停下,不相识的同伴仍要继续前进。他们把他留着说:“日暮途远,还是和我们一起留下罢。”他和他们进去了。但当他们同席用膳时,不相识者拿起面包,他祝福了,分给他们。于是他们的眼睛张开来了,他们认出这不相识者便是耶稣,而耶稣却在他们惊惶之际不见了。

他们互相问:“当他和我们谈话与申述《圣经》之时,难道我们心中不是充满着热烈的火焰么?”[2]

这幅画,表现的便是两位使徒无以言喻的惊喜的时刻,而店老板却大惑不解。

右边的使徒胸前的贝壳,是朝拜者的标志,他伸开的双臂暗喻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受难,一条前缩法绘制的胳膊仿佛伸出画面直指观者。与之对比的是左边的使徒,他虽然同样震惊,但尚能克制心中的冲动,他的衣袖破烂,而这破烂也许是因为突然震惊而起身的动作造成的,不过他的表现更能自持。[1]

然而更反常的是,画面上的基督不再是宗教题材中常见的模样。虽然他身上的衣袍暗示了他的身份:红色象征着肉体和献血[3],耶稣因为献出了自己的肉体和鲜血,希望以此救赎世人,白色象征着圣灵与纯洁。但是他的脸尖颌无须,长发松散,是一个不带丝毫“神灵”色彩的年轻人。而这毫不造作的脸体现了这一场面中圣迹的本来属性。圣灵本不应有其所谓固定的外在“特性”,因为外在“特性”意味着不平等,意味着具备某些同样外在特性的人就有可能离圣灵更近,而其实世人本来在圣灵前一律平等,只有他们以自己的行为作出的奉献之多少,才能决定他们距离圣灵、距离彼岸的距离之远近。佛法中的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”,要比这种说法更进一步了。

经历了被钉上十字架前后的痛苦和尘世间的艰难险阻之后,基督镇定自若,神情超然。《马可福音》中说:他变了形象,向他们显现。在一片浓重的阴影包裹下,一缕明亮的光照在他的脸上。

画中那一篮水果,略微超出重心所在,在桌边随时都会掉下来。它向“我们这边”倾斜,刻意吸引我们注意力,博取对它应有的重视,同时也象征着当时基督徒们面临的危险、不可确定的未来和世界。

尽管耶稣复活在春天,这些大都秋天才有的水果因为象征意义被放在了一起,石榴象征荆冠,苹果和无花果象征人的原罪,葡萄意指圣餐用的酒,即基督的血。

对光的运用,正是卡拉瓦乔一贯的风格,一缕光线来自左侧,打在主要人物的脸上,吸引着观者的视线。

  1. 温迪嬷嬷讲述绘画的故事》 p 178-179
  2. 《》 p 173-174
  3. How to understand a painting》 p 32

梅杜莎之筏·热里科

The Raft of the Medusa, Theodore Gericault, 1818-1819, Oil on canvas, 491 x 716 cm, Louvre, Paris

梅杜莎之筏,泰奥多·热里科,1818-1819年,布面油画,491 x 716厘米,卢浮宫,巴黎

1816年,法国军舰“梅杜莎号”在前往西非的途中沉没。幸存者乘坐木筏逃生。船长和高级军官们坐着救生艇逃离,把这只临时扎成的木筏留给150名乘客和船员。他们在大西洋漂流了13天,除15人外全部丧生。在这条筏子上,维生资源异常匮乏,生的机会异常渺茫,于是,为了生存,人们互相残杀,乃至相食等一幕幕人间惨剧,在这艘灾难之筏上一再上演。

这就是本画的背景。

《梅杜莎之筏》是法国浪漫主义的开山代表作,画家热里科虽然32岁即英年早逝。但这幅画的影响却可以在欧仁·德拉克洛瓦、J·W·特纳、古斯塔夫·库尔贝和莫奈的作品中看到。

这幅画的体量很大,宽7.16米,高4.91米,画中几乎所有人物皆为真人大小。前景中的人几乎有真人两倍大。观者站在画前,仿佛身临惨境。

这是一幅采取双金字塔构图的画。观者首先会被吸引到画面中间,接下来,幸存者的躯体以其竭尽全力的姿态,将我们吸引到画面右侧。艺术史学者告诉我们:“一条水平方向的对角线,将我们从左下侧的死者带到右上角的生者,也是整幅画的顶点。”画中还有两条对角线,用以强化戏剧张力。一条由桅杆和其上的绳索构成,将观者视线引向扑过来的海浪,这海浪几乎要将整个筏子吞没了。向上伸展的人物构成了第二条,引向Argus号的轮廓,那艘救起这灾难之筏上幸存者的船只。

尸体的惨白色调、幸存者衣衫的黯淡色调、海与云的绿、黑、灰、棕,这是画面中的主色。画面整体偏黑,气氛阴郁,棕色为主,热里科认为这颜色可以突显悲剧和痛苦效果。作品的光影明暗对比被认为是“卡拉瓦乔式的”。为了不影响筏子和人物的调子,海的颜色有意用深绿替代了深蓝。拯救船所在的远方区域,有亮光闪现,为整个昏暗的场景带来光明。

画面前景中的老人,也许引用了但丁《神曲》中的角色——乌戈里诺(Ugolino),作为人相食的象征。这也是这条灾难之筏最令人情绪难平的惨剧。筏子上其他人都对看到Agus号兴奋不已,只有这个老人丝毫不为之所动,他只是手里抱着儿子的尸体,不肯放松。也许是丧子之痛使他的生命失去了意义,也许是他看到的人伦惨剧让他对“人”这种动物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。

画中将一个黑人放在最高点,这在当时是充满争议的,热里科自己对废奴主义充满同情。

这幅画的伟大之处在于:他用新古典主义中描绘古典英雄人物形象的方式,绘制了一起灾难之中的平民受难者,看看他们的肌肉、五官,仿佛他们是从米开朗基罗的《最后审判》之中走下来,却不小心踏上了这条充满险恶的筏子。而这,就更让观者感到震动。以往观看古典绘画那种心平气和、圣洁清明的心态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,是对生命力量的慨叹和命运无常的惊恐。当然,还有对当权者恣意妄为的不满,因为“梅杜莎号”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事故,是因为当时的国王并未经过深入调查,就随意任命了一位经验不足的军官担任船长。

热里科绘制这幅画作投入了大量时间和心血,为了更逼真地表现尸体,他多次去停尸房素描,甚至自己购买死尸和损坏的头颅到自己的工作室,研究它们腐败时的样子。即使发着高烧,他还是多次前往海岸,以见证暴风雨冲击岸边时的样子。

热里科使用了很多自己的朋友作为模特。德拉克洛瓦,法国浪漫主义画家另一个代表人物,就是其中之一,在画面中,他是这个面部冲下,手臂伸出的人。他曾写到:“在他还没画完的时候,热里科就让我看了他的这幅画。它给我的印象如此深刻,以至于当我从他工作室出来之后,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,一路狂奔,直到回到我的房间才停下来。” [1]

热里科似乎逼迫我们从感官上接受人类苦难和死亡的现实。这是一种在最可怕的境况之下的死亡——极度痛苦,受尽折磨,漫长的垂死挣扎,绝无高贵或隐蔽可言。这幅画的戏剧性以对肉体痛苦的细节刻画来表现,热里科似乎是在有意避免在这样一个悲惨的场面中使用过于明亮、细碎的色彩,看画的人在画上找不到可以逃脱粗笨的三角形木筏冲击力的空间,它仿佛是一根猛击向我们腹部的木棒。[2]

而热里科自己生命的终结,同样经历了漫长痛苦的过程:他当时由于骑马事故受伤,同时受到结核病的折磨,许久,才离开人世。无意之中,这幅画也成为他人生的诠释。

这幅画和它表现的故事,总是让我想起《三体》的第二部,那逃往宇宙深处的战舰,不就是这梅杜莎之筏么?黑暗森林、猜疑链,一直就在我们身边。

  1. 温迪嬷嬷讲述绘画的故事》 p260

圣彼得受难·卡拉瓦乔

The Crucifixion of Saint Peter, Caravagio

1601年,画布油画,230 x 175 厘米,罗马,圣玛利亚德尔波波洛教堂切拉西礼拜堂

背景:

彼得原来是加利利海边的渔夫,与耶稣的第一个门徒安德烈是兄弟,在安德烈的引荐下,彼得得以成为耶稣最初的门徒之一。在耶稣死后,彼得成为使徒中的领导,使徒彼得、约翰与主的兄弟雅各,被称为教会的三大柱石。基督教圣经中记载耶稣曾在被捕之前预言,彼得会在鸡啼以前连续三次不肯承认认识他。结果,他在耶稣被审讯时因为害怕,果然三次不肯承认与耶稣的关係。为此,彼得一直都很后悔。所以后来当他在罗马殉教之时,在行刑者要把他挂在十字架上时,他要求把他倒过来,因为他自觉不配与耶稣同样的死法。

解读:

这幅画正是圣彼得被钉上十字架后,十字架正要竖起来时的场景。三个行刑者都没有得到正面刻画,观者看不到他们的眼睛,而他们的身体语言似乎在说明:他们已经倾尽全力,但要抬起这样一个老人的身体,他们似乎已经不堪重负。再看最上方的行刑者,他虽然努力拉动绳子,但整个体态非常像是背负着十字架踯躅前行的罪人。

圣彼得脸上没有一般受刑者因极度痛苦而狰狞的表情,他用一只手努力支撑起他强壮有力的身体,将眼睛望向画外,让人不由得想知道:他在看谁?他的眼神中似乎带有一丝期许,似乎是在告诉他所望之人:你们要继续我的事业,去挽救世上有罪的人。

画家卡拉瓦乔,被称为开创了“自然主义”体系,他“摒弃理想化的表现方法,在写实上别开生面。以他为标志,欧洲绘画愈益加强了人的描绘,也就是说以人为主题的绘画逐渐代替了以神为主题的绘画”[7]。在他之前,以宗教为主题的绘画总是着力表现宗教人物和角色的完美,都是阳春白雪,不食人间烟火。而他则常常以下里巴人为模特入画,他的圣母仿佛邻家女孩,他笔下年轻的耶稣,更像是每天和你打招呼的、隔壁王大爷家刚上大学的小儿子。在他另一幅名作《圣母升天》中,有谣传说:那生命因死亡而更得以升华、升天的圣母,其模特是一个溺水而亡的妓女。当时的教会和委托人因此而指责他离经叛道,也就不足为奇。可仔细想一想,对于以宗教为唯一救赎的饮车卖浆之人而言,那完美的天使、圣母、圣徒,此前绘画中对这些形象的理想化表达更像是一种欺骗:这些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人物,怎么能告诉我如何在面对锅碗瓢盆和柴米油盐的时候,还能寻找神性?而卡拉瓦乔,“在艺术中,是他第一次全面正视人类的生存现实,人性的升华与堕落、它的荣耀与卑下的物欲,他都尽收眼底,并以爱化之为伟大的艺术”[8]。“往往是那些捧读《圣经》最虔诚、最专心的艺术家才试图在脑海中构思神圣事迹的崭新画面。”[9]

卡拉瓦乔在光影和明暗的处理上更是开一代风气之先河:“在他以前,绘画中光的功能必须强调神的威严,照明集中在画面作主角地位的神的身上。显然光的亮度并不强烈,与后来的绘画相比,它只给人以朦胧的感觉。卡拉瓦乔把光照的亮度增加了,并且把日光变成照明的光,因而光影单纯、清晰,从而体积感也加强了,使人物具有雕刻般的重量感。由于灯光照明的关系,或者由于强调画面的主要部分,背景往往是暗褐色的,画中明暗的对比也因而更显强烈。”[7]

参考资料:

  1. St. Peter – Olga’s Gallery
  2. Crucifixion of St. Peter (Caravaggio) – Wikipedia, the free encyclopedia
  3. 西门彼得 – 维基百科
  4. Caravaggio: The Crucifixion of St Peter 
  5. Great Works: Crucifixion of St Peter, 1601 (230cm x 175cm), Caravaggio – Great Works – Art – The Independent 
  6. Caravaggio _ Peter 
  7. 欧洲绘画史》p 118
  8. 温迪嬷嬷讲述绘画的故事》 p 178
  9. 艺术的故事》 p 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