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“行为艺术的祖母”玛瑞娜·阿布拉莫维奇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(MoMA)的一个作品,名为“艺术家在现场”。
2013年3月,MoMA 中庭,一张木桌,两把木椅,一把上坐着玛瑞娜。每周6天,每天7个小时,她与对面椅子上的参观者对视。与1500个观众凝视716个小时,虽然有的人一坐在她面前就崩溃落泪,但她的感情始终没有太大波动,很多时候是微笑,或者面无表情。直到有一天看到对面的乌雷,这个与她同月同日生的男人,这个曾和她共度12年最美好时光的男人,这个曾与她一起创作、完成众多反应世界上最重要的、最普遍的、最纠结的、最永恒的关系——男女之间的关系——的行为艺术作品的男人,这个两人为了昭告天下“我们分手了”而从长城两头向中点相向徒步前行2500公里、拥抱、再见的男人,这个两人在这次(也许是设计好的)相遇的前两天已经见过面的男人,这个称得上“行为艺术的祖父”的男人,玛瑞娜落泪了。
没错,他们这次相遇,也许并不如别人想象的、或者看上去那么浪漫,因为在纪录片《艺术家在现场》中可以看到,两人在MoMA的表演(Performance Art 中的 Performance,还有“表演”的意思,港台地区就译为“表演艺术”)之前,已经事先见过面、聊过天、叙过旧。
他们有太多的旧可以叙了,因为他们在30多年前的一系列作品,已经进入了艺术史和教科书。
比如两人背对背把头发缠在一起,自称“连体生物”,一同生活16小时;
比如两人把嘴巴对在一起,互相吸入对方呼出的二氧化碳,直到最后两人昏迷不醒;
比如彼此全部赤身裸体,互相冲向对方,直到一个人倒下;
比如面对面大声喊叫,持续15分钟;
比如两人不穿衣服,面对面站在一个小门里面,中间的缝隙仅容一个人侧身而过,你想过去可以,但是你要选择面对谁的身体、面对谁的眼睛;
比如两人用身体拉开一张弓,乌雷手中捏着一支箭,箭头直指玛瑞娜的心脏。
然而,关于这两个人,最近的消息是:乌雷将玛瑞娜告上了法庭,声称她并未按照过去约定,支付两人过去作品销售所得的报酬。
钱,只是一个借口,一个切入点,是乌雷为自己讨回他想要的公道的方式。他不在乎钱,但是他发现:玛瑞娜想将他的名字从艺术史中抹去,想让世人记住——行为艺术是单性繁殖的,只有一个祖母,只有玛瑞娜自己。
2014年,乌雷罹患癌症,治疗过程中,他要为自己出一本书《低语:乌雷谈乌雷》。当然要采访玛瑞娜,也要经过她的许可,使用两人过去作品的图片。“祖母”答应的很爽快,采访做了,图片给了。可就在马上要印刷之前,出版商告诉乌雷:玛瑞娜的律师说,她没有允许他使用采访资料或任何图片。整个书都已经排版完成了,等着下印厂,怎么办?原来的28张图片,出版商决定用粉色的方块取而代之。乌雷原来心中还存有的对于玛瑞娜的感情,也已经被其他情感取而代之。这件事情,成为最后一根稻草。心脏被射中的人,是乌雷。
2015年1月15日,乌雷在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表演了一件作品《衣橱里的骷髅》。当着500多人,一把大胡子、赤裸上身的乌雷,在墙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数字:252,253,288,289。
这些数字,是他的书中的页码,对应的每一页上都开了粉色天窗。
这件作品名称的英文是:A Skeleton in the Closet。一个俗语,指某些没有见光的秘密。
对于即将在法庭上的对峙,媒体希望采访玛瑞娜的律师,律师的回复是:阿布拉莫维奇女士完全反对乌雷的指控,我的客户不想对此加以评论,他们都是诽谤;我的客户认为,这场官司是一场诽谤,目的是要破坏她在公众面前的名声;我的客户在法院前非常有信心;她会用一切法律手段保护她的权利和声誉。
想一想,这场对峙,跟他们两人过去的作品一样,充满了男女之间对话语权的争夺和纠缠。如果某一天,两人出来宣布:这是乌雷和玛瑞娜合作的另一个作品,我丝毫不会惊讶。
“艺术是真实的谎言”,毕加索这句话弦犹在耳,在他们两人身上如影随形。
玛瑞娜过去说过一句话:“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。”
可是爱情毕竟是发生过的,人类的精神产品因为他们的爱情而更加丰富。他们的作品也在不断让人们思考。行为艺术作品的目的,就是会让你反躬自忖,做一件让上帝发笑的事情。从这个角度而言,他们在 MoMA 里设计好的相遇,虽然没有那么浪漫,但是仍然能揭示一些爱情的真谛,和另一些可能。(艺术君过去曾写过玛瑞娜·阿布拉莫维奇在 MoMA 的作品:身体+时间=灵魂——艺术家在现场,有些浪漫化,但其中引用木心先生的诗,却再适合这二位不过了。)
有一位美籍台裔行为艺术家叫谢德庆,到现在为止,他只做了六件作品,前面五件每件为期一年。最后一件,从1986年12月31日开始,这是他的36岁生日,是一个十三年计划,一直到1999年12月31日结束。千禧年第一天,谢德庆在纽约约翰逊纪念教堂(Johnson Memorial Church)公开宣布:“我存活了”。作品结束。
初听上去像个笑话,是吗?可是,这多少会让你思考一下:我,作为一个人,我的生命是多么宝贵,我能活着的每一天,都是多么宝贵,那么应该怎么活呢?一个看似无意义的行为艺术,却开始让我们思考生命的终极意义到底是什么。
不过,我们的存在,难道不会是某个更高等生物的行为艺术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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